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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33.妖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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妖女

宿星柳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過這麽正常的對話了。

或者說,打他出生以來,就不曾有這種時候。

讓餘棲枝頗為頭疼的是,他根本就沒有聊天的概念,但是很乖,她問什麽,宿星柳就回答什麽,就算是不能說的,也絕不會敷衍她。

但除此之外,也就這樣了。

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會找話題。

他只會認認真真回答餘棲枝問他的問題,至於其他的,就一點兒都不會提,與其說這是聊天,倒不如說,這更像是一場單方面的問話。

如果換一個人,現在肯定要不開心了。

但餘棲枝的話,無論他會不會聊天,反正她都是無所謂的,想知道的知道就行,她還很慶幸宿星柳這麽毫無隱藏。

她垂手撐住了下顎,百無聊賴的望著面前的一片黑暗。

心想這人真奇怪,就算是她,也喜歡光的。

她名義上的師父雖然是個混蛋,但有句話說的很對,人就像是向日葵一樣,或多或少都是驅光的,就像他們這些人一樣,即使在黑暗裏生活著,也總是向往著光亮的。

宿星柳不只是不能在光下行走,他根本就是怯光怯的厲害。

不管身體能不能受得了,反正心理極端的抵觸的。

“阿柳很喜歡蛇嗎”餘棲枝略微有點兒好奇,就算是在冥南教,也鮮少有人喜歡同這些毒物打交道, “我看你養的很好呢。”

宿星柳小聲的嗯了一聲,然後又補充道: “師兄送給我的。”

餘棲枝怔了怔,很快反應過來: “宮主”

宿星柳又嗯了一聲,他沈默了一小會,又說: “師兄本來是要送我條小狗的,然後它咬了我一口,師兄就改變了主意,第二天將它送了過來……”

這條蟒蛇也很親他。

也不只是他和它有緣,還是像那些人背地裏說的一樣,他就只配養這樣的寵物——陰沈的,潮濕的,不見天日。

當初扶南被當時的宮主,也就是他們的師父,派出去辦了些事情。

年幼的宿星柳折了腿骨,躺在床上動彈不得,扶南可憐他,想哄哄他,又不知道送什麽好,問了侍女,最後抱來了條巴掌大的獅子狗送給他,雪白雪白的,沒點兒雜毛,在地上跑的時候,像個雪團兒,討喜很的。

小狗在師兄手裏也很親熱,不住地舔他的手指,可師兄遞給他的時候,它卻撲上來咬了宿星柳一口。

小狗的牙還沒長齊,他倒是沒破皮。

可師兄當時就生氣了,拎著它出去,最後也不知道怎麽樣了。

宿星柳張了張口,還是沒將求情的話說出口,他不生氣,看著那小東西仿佛知道大禍臨頭一般驚慌的眼神,覺得奇妙極了。

他想留下這個小東西,抱在手裏的時候,溫熱的,還會動。

他自有生以來,鮮少和什麽活物這麽親密的打過交道,地窖裏的老鼠除外。

可師兄自覺丟了臉面,他也不敢說什麽——

宿星柳怕被扶南丟掉,他把他撿回來,半點不嫌棄他,也不覺得他是個怪物,還讓他拜了師父,學習武功——盡管宿星柳明白他只是為了利用他。

但那也沒有關系。

值得被利用也是種價值。

大抵是為了補償他,第二日,師兄又挑了些其他寵物過來,可那些小東西,看著他的眼神也是驚慌的。

真奇怪,居然連它們都明白他是個怪物。

盡管師兄勸他,這是因為他身上血腥氣太重,太嚇人的關系,可宿星柳明白這只不過是一種安慰。蛇類的視力都很差,看不清他的模樣,慢悠悠的爬上他的手臂的時候,冰冷的身體緊緊地貼著他,顯得……多麽親密啊。

宿星柳心想。

師兄問他確定了嗎,還有些糾結,宿星柳明白正常人怕是都不會養這樣的寵物,可他本來就和正常人不一樣——他是個怪物,他一直明白的。

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點了點頭。

然後沖著扶南露出了這麽以來第一個笑臉。

扶南怔了怔,神情逐漸有些放松,甚至還摸了摸他的頭,讓他好好養傷。

……真好。

就算被當做把刀又怎麽樣呢,宿星柳出神的想,只要扶南需要他,他就不會離開,哪天這把刀失去了以往的鋒利,徹底廢掉了,他也不為難師兄。

找個沒有人的地方,安安靜靜的去死就好了。

他的家裏人說他是個該死的怪物,其他人也是這麽想的。

就算是師父對他也沒什麽好氣。

只有師兄是不一樣的,師兄將他當人看。

那麽他願意當師兄手裏的刀,無論他出於什麽目的。

餘棲枝見他這麽久沒有聲音,似乎是在想些什麽,也沒有打擾他,又過了一會,她才低低地說,多少帶了點兒悵然, “我也沒有父母。”

這點兒悵然也是假的。

餘棲枝早過了會因為這個難過的年紀。

宿星柳怔了怔,又聽她說: “我倒覺得,阿柳和我很像。”

“……是,是嗎”宿星柳說道。

他覺得餘棲枝和他一點都不像,她明亮的簡直像是燃燒起來灼熱的火焰。

她就像是那種,光明正大的行走在白日裏的人,而他只能躲在黑暗潮濕的地底。

這樣的兩個人,怎麽會有相似的地方呢……

“我是這麽覺得的。”餘棲枝沒再提這件事,轉變了話題, “阿柳平日裏喜歡做些什麽呢”

宿星柳認真的想了一會。

而後發現這個話題他回答不上來。

因著那門功法,他倒是十天有六天時間都在犯病的。

剩下的時間,怎麽過來的,他自己也渾渾噩噩。

餘棲枝見他回答不上來,就換了個話題——但凡是用得到人家的時候,餘棲枝總是格外的溫柔和氣,好相處得很。

多是餘棲枝引著他說話。

他自己是沒想過要說什麽的。

等到餘棲枝說,她準備離開的時候,宿星柳才猛然意識到時間居然過了這麽久。

以往無論白天夜晚的時候,只要他清醒著,總是格外難捱,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,似乎時間都流逝的格外快,半點也不覺得枯燥難捱。

他記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。

甚至是說話時的腔調與語氣都記得格外分明。

如果看得見的話,一定將對方的神情也記得清清楚楚。有生以來,宿星柳從沒有這麽迫切的想要去了解一個人。

她是特別的。

和扶南不一樣的特別。

這裏依舊是他熟悉的黑暗。

可不知為何,竟然也顯得明亮了些。

宿星柳戀戀不舍的送她到門口,他想讓她留下來,或者說,他不想離開她。

可這裏不行。

她不該待在這種地方。

宿星柳心想,她值得更好的……不,她值得最好的。

自卑如影隨形的附著在他的所有想法裏,令他都有些無法呼吸了。

餘棲枝頓了頓,她望著有些畏懼,但還是選擇送她到了門口的少年——這是他第二次為了她走進光裏了。

他的不適和神情的緊繃根本無法掩藏。

但他還是這麽做了,而且也沒有半點兒猶豫的意思。

餘棲枝一點兒沒動容,她的心腸是鋼鑄鐵打的,甚至還微微有些遺憾地說: “如果能和阿柳出來玩就好了……”

這人壞的,非要往別人的心窩子裏捅刀。

宿星柳的面容本就因為不見天日而格外的白皙,近乎透明,此時卻更加蒼白了,簡直讓人懷疑他會不會立時倒下去。

他垂下眼瞼,低聲的嗯了一聲。

然後擡起頭來,很認真的看著餘棲枝,頓了一頓: “我其實……”

餘棲枝打斷了他的話。

像是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一樣。

她笑了起來,聲音輕快的說道: “下次再見啦,阿柳。”

宿星柳怔了怔,半天沒反應過來,只好跟著她的話,又乖乖地點了點頭。

此刻他的模樣,是看的很清楚的。

當真是美得無話可說。

他還是那麽符合她的審美。

霜雪凝神,冰魄為骨,高嶺之花不過如此。

他這麽茫然又透著股說不出的可憐的樣子望著她的樣子,可真是看得人都快融化了。

“阿柳……”

餘棲枝望著他,突然說: “你可同我真像。”

聲音很低,幾乎要聽不清,仿佛只是自己含糊的囈語。

真因為像,才格外的討厭。

宿星柳看向她,沒反應過來: “……”

餘棲枝卻連神情都沒有變化。

溫柔和氣的同人告了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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